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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30、我们为什么苛求莫言
2012-12-14 15:35:27| 分类： 读书 | 标签：莫言 诺贝爾奖 |字号 订阅
莫言也许已经做得很不错了。但我们总觉得他似乎还不夠完美。我们希望他有鲁迅般的铮铮铁骨，希望他能把我们所有敢想而不敢说的话说出来，希望他能把我们所有敢想而不敢做的事做出来。尤其是关于政治，关于自由，关于human rights方面的。换言之，我们希望他变成一个英雄，一个偶像，一个领袖。
其他国家获得诺贝爾文学奖的人有無此待遇，没有考证过。但我天朝何以会如此？
反向往前看，清代以前，中国从無文学家这一称谓，也不存在专职的文学家。清代以前，整个社会只有四种身份：士农工商。士，也就是所谓的读书人，是整个社会的中心和领袖。而文学只是读书人实现抱负的一种工具，不是独立的存在。因此我们才会讲文以载道，诗言志。所以，如果你是一个读书人，你就不应该只是啸傲风月，你就必须承擔作为士的社会责任。所以，柳永赵孟頫文章写得再好，也始终不登大雅之堂。时至今日，四民社会已解体，但也许我们心目中对作为纯读书人的文学家还是抱有一定的期许，希望他们能承擔起士的责任，为天地立心，为生民立命，为往圣继绝学，为万世开太平。
放眼往外看，西方一直有个传统，说知识分子是社会的良心。标准的知识分子，应该独立于政府，做社会的引导者和鞭策者，政府的牛虻。西风东渐，我们也希望中国的知识分子变成社会的良心。可惜，我们的知识分子从来就没有独立于政府。太祖开国至今，独立知识分子早就被改造得鸦雀無声了。剩下的，顶多是高贵的沉默者，或者甘做权力的走狗。我们強加给莫言的，無非是让他做一个不计个人得失的英雄，变成一个独立的知识分子。
横向往开看，在这个没有信仰的社会，不独对莫言，对政治家，对所谓专家，甚至对演艺明星，我们都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，希望他们在各方面都是表率，都是榜樣。你一旦变成了Government Leader ，似乎马上就什么都懂了，对经济、对文化、对军事、对科技都得发表重要指示。你一旦某一方面出名了，比如说心灵鸡汤女士于丹，似乎就变成各方面的专家了，连京剧昆曲也要发表高深见解。你一旦变成了演艺明星，就立刻超凡脱俗了，比如说刘德华同志，连结婚都不敢公开，只为了保持在粉丝心目中的完美形象。所以，莫言得奖了，我们立刻希望他变成全方位的专家和表率。希望他对各个方面都发表完全正确的见解。
纵向往深看，回到纯文学领域，有一篇绕不开的文章，莫言也手抄过的，太祖《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》。这绝不是一篇普通的文章，但凡建国后的学生，大概没有不受其影响的。我们从小到大，分析一篇文章，总是先讲其思想性。所以，我们学得最多的是鲁迅的文章。因为鲁迅首先是一个思想家，其次才是一个文学家。为艺术而艺术，从来是受到批判的。红楼夢之所以好，是因为“它是封建社会的一面镜子”。我们推崇现实主義，我们相信社会存在決定社会意识，反映阶级斗争和先进思想的文学才是好文章。所以沈从文郁达夫张爱玲张恨水诸公从来不是我们学习的重点，尽管他们的文章才更永恒。于是，我们的内心深处总残存著一种濳意识，文学家首先必须是一个思想家。他应该引领整个社会的进步。他应该像鲁迅像巴金像茅盾一樣猛烈的批判社会，呼唤真理，呼唤自由。只能说，那是我们被奴役出来的幻觉。
我们没有权力要求莫言变成我们的制造出来的幻觉。士已经不存在了。独立知识分子还没有产生。偶像都是假的。文学家更不一定是思想家。不但莫言不是，其实辶大束负也不是，文刂 日尧 氵皮也不是，习辶斤干丷也不是。
那中国还有希望吗？我们该靠谁呢？其实国际歌里我们早就唱过，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。能依靠的，只有我们自己。中国的希望，在于我们每一个人，而不是制造出来的偶像和英雄。
只要莫言不作恶，能做一个高贵的沉默者，我们就该心满意足了。就算莫言是公众人物，愿不愿意承擔比常人更多的社会责任，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，轮不著我们说三道四。如果自己都没有勇气做英雄，卻要别人去做英雄，那是可怜可悲可笑的自私小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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