標題: (437) 再就“信史”問題答學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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該用戶匿名發帖 發表於 2016-11-19 13:04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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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国漢族博士后教你看世界(437): 再就“信史”問題答學徒

芦笛

看到“學徒”網友跟帖商榷,嘖嘖,这學徒妹妹(三人成虎,一人成妹)水瓶就是高耶,提上來拜覆。

1) “原始史料如何,即加以忠实记录,不以自己的意思而对原始史料进行修改润饰”,據説,这就是《史記》中自相矛盾的記載出現的原因:司馬遷雖然察覺了矛盾,但既然不同的史料如此記載,他也只好不管矛盾照抄下來。我看这遁詞未必成立,例如范雎遊説秦王,司馬遷分明是抄《戰國策》,然而一望即知他作了文學修飾。这我已經說過了,還譴責他不肯老實抄書,非要去加入文學花活,使得故事更加引人入勝。

2)“作文唯恐不出于己,作史唯恐不出于人”若成立,則歷史就沒人寫下來了,第一個寫原始史料的人上哪兒抄去?司馬遷的困難是從戰國直到秦亡这段時期,除了《秦記》與《戰國策》外他無處可抄,因此不能不代之以口述歷史和自由創作,因此實在靠不住。

3)古史記載中之所以出現前後矛盾,是因爲編寫歷史的人沒有辨僞思維能力。古之所謂史德、史才、史識,其才識應該是具備起碼的識別史料中的矛盾的智能,不採入互相否定或彼此衝突的史料。这一點裴松之已經做過輝煌示範了。

在我看來,司馬遷具有偉大的文學寫作才能,不幸卻不具備起碼的史才與史識。所以他才會在同一列傳中自我掌嘴,先說子楚夫人是舞姬出身,帶孕嫁人,呂不韋才是秦始皇的生父,接著馬上又說子楚夫人是豪門千金,並非舞姬出身。这等於自承前面說的都是造謠撒謊——子楚夫人娘家既然是連國君都奈何不得的豪門(平原君後人?),豈會容忍女兒去與呂不韋不明不白姘居?(“吕不韦取邯郸诸姬绝好善舞者与居”),又豈會容忍呂不韋將她用於性賄賂?因此,所謂老呂是贏政生父云云,自然也就是司馬遷的誣衊。这只能説明司馬遷既無史德,又無史才,更無史識。

又如司馬遷栩栩如生地描寫嫪毐那“大陰人”的陰如何大,讓他在“大陰”上挂了個桐木車輪到處走。司馬遷居然也就不會想想:真要在前面挂上個車輪,那不是把膝蓋給擋住了?人還怎麽能邁開步子?真要走也只能效法螃蟹橫行。这荒誕不經的道聽途説(總不會是書面史料吧?)他也就能信之不疑,寫在史書中。您說他到底有沒有起碼的辨析能力?在这點上他還不如說部演義的作家,人《東周列國志》也有類似描寫,但人家可沒讓嫪毐“挂車輪,邁大步”,而是讓車輪在“大陰”上旋轉如風。这還具有可操作性,是不是?

4)關於什麽是信史,我在舊作中說過,鏈接在此:

http://www。hjclub。info/bbs/viewtopic。php?p=618226

竊以爲,所謂信史,就是“作者盡了最大努力,力求做到真實而寫下的歷史記錄”,其標準也就是一條:“真”。这個要求應該是古今一致的,不存在與時俱進的標準修改問題。判斷一部史書是否信史,这是事實判斷並非道德判斷,其標準不會因時代而變遷。不是事實的虛構,無論是現代還是古代,都不會變成事實。無論孔老二怎麽造謠,弑君的兇手仍然是趙穿而非趙盾。

因此,古人強調史德,說的其實應該是“盡可能真實記錄”。只是古人從未建立“真”的觀念,思維能力低下,又受“以史為鋻”、“寓教於史”的實用史觀(以孔子篡改《春秋》為代表)毒害,很難在客觀上做到这一點,但主觀上必須作此努力。司馬遷的問題,是他並未作此努力而是喜歡搞文學創作,这就談不上什麽史德了,當然所著也不能稱爲信史。

後人看歷史,尤其必須有这個觀念,否則何異於為古人所愚?古人其實比較蠢(沒有邏輯思維能力的同義語),被蠢人愚弄乃是世間比較難堪的恥辱。是不是?

例如將《戰國策》與《史記》互校,可知《國策》中關於呂不韋的記載統統是捏造出來的:子楚他爹是太子而非秦王,何來呂不韋遊説王后弟弟的事?又何來王后因爲子楚穿了楚國服裝而喜歡上他,認爲己出,而國王因子楚显示了政治眼光而封他為太子的鬼話?難道因爲《戰國策》是上古史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史書,就可以把这種向壁虛構看成是信史?無論是用哪一個朝代的眼光來看,“向壁虛構,生安白造”都不能視爲信史吧?